昨天，江山博物館增加了一樣最新的文物：一個土法造紙簾。從昨天起，地處錢江源頭的衢州市，41家土法竹造紙廠、200多家半機械家庭竹造紙作坊、12403個竹料腌塘已全部關停或轉產。已有1000多年制造史的土法竹造紙退出了歷史舞臺。
土法竹造紙曾是錢江源頭的一個重要污染源，衢州市從2003年10月份起開始關停土法竹造紙。
衢州把告別土法竹造紙當作調整紙產業(yè)結構的一個機遇來抓。告別污染嚴重的土法竹造紙，使當地水質進一步提高，為生產高檔特種紙創(chuàng)造了清潔的環(huán)境條件，吸引了外商前來投資辦廠。本地原有的規(guī)模以上造紙廠也抓緊技術改造。今年頭5個月，全市紙業(yè)總產量雖然比上年同期下降0.5%，但產值卻上升30.8%，效益也相應增長。
衢州有109萬多畝竹林，竹不造紙，出路在哪里？全市各地千方百計重新調整竹產業(yè)，新引進100多家竹拉絲、竹膠板、竹炭等竹加工企業(yè)，有效解決了當地毛竹的出路問題。多數竹農的收入不減反增，每50公斤毛竹賣價從原先的16元左右升值到現在的24元左右。
告別土法竹造紙，不忘留下文化。今天下午，在江山市保安鄉(xiāng)化龍溪村村民毛云林家里，江山市博物館館長毛立強求購用來撈漿的造紙簾，就是江山民間流傳了千年的土法竹造紙工具。土法竹造紙雖要消失，但市博物館決定收藏造紙簾，以記錄土法造紙史。
12403口竹料腌塘全部平毀或另作他用，41家土法竹造紙廠和200多個家庭作坊全部關停，“母親河”錢江源頭衢州激濁揚清——
別了，土法竹造紙
這是一件讓衢州人備感驕傲的大事。
衢州市生態(tài)辦負責人昨天滿懷喜悅地宣布：到昨天，在浙江的“母親河”錢江源頭，往日嚴重污染環(huán)境的12403口竹料腌塘，已全部平毀或另作他用；“制造”污水的41家土法竹造紙廠和200多個半機械家庭作坊，全部關�；蜣D產。
地處錢江源的衢州市，從此告別土法竹造紙。
擁有109萬畝竹林的衢州，往年6月常見萬塘腌竹，污水橫流。可現在，我們穿行在4000多平方公里竹產區(qū)，看到一口口竹料腌塘，有的被平毀，種上了莊稼；有的引入清流，養(yǎng)起了紅鯉、青魚……長年濁流翻滾的一條條山間小溪，正變得清澈見底。
每年排放廢水近2000萬噸、二氧化硫250多噸，錢江源頭水質受損，群眾生活受到嚴重影響——
“母親河”在呻吟
石梁溪蜿蜒20多公里，自柯城區(qū)七里鄉(xiāng)向南，流經石梁鎮(zhèn)，匯入衢江和錢塘江。
“溪里魚兒成群，石上青苔密布，清漾漾的水，洗個澡多舒服啊�！笔烘�(zhèn)派溪頭村黨支部書記吳卸陳，談起門前的這條小溪，就勾起了對往日的美好記憶。
但從2000年開始，沿溪而居的村民突然發(fā)現，清澈的溪水漸漸變黑，發(fā)出陣陣惡臭，魚蝦失去蹤影�？驳状宓那翊髬尩较锵赐暌路患胰舜┥虾缶谷砥姘W，不知得了什么怪��；有人光腳過溪，腳上竟長出毒瘡……
石梁是柑橘大鎮(zhèn)，橘農大都就近挑溪水兌農藥防治柑橘病蟲害�？墒�，用溪水兌農藥的，病蟲害始終沒法防治，不少農戶只得舍近求遠，到池塘、山溝取水。
石梁溪怎么了？禍根就出在上游的土法竹造紙企業(yè)。1999年，兩家以竹為原料的小造紙廠開工，廢水直接排進石梁溪。
據縣志記載，隋唐時，衢州就有了以竹造紙的作坊，至今已有1000多年歷史。上世紀九十年代，因市場需求劇增，土紙生產規(guī)模迅速擴張，全市出現土法小造紙廠41家、半機械家庭作坊200多家，光竹料腌塘就有1.24萬口。
一個竹料腌塘，便是一個間歇性排污點；一家土法竹造紙廠，便是一個不間斷的排污源。環(huán)保部門測算，全市竹料腌塘和土法竹造紙每年排放的廢水量近2000萬噸、二氧化硫250多噸。與新型造紙企業(yè)相比，生產1噸土紙所排廢水量，是生產1噸高檔紙的15倍以上。
后果很快顯現。廢水直排山溪河流，嚴重破壞水體水質和流域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，有的地方魚蝦絕跡，人畜飲水困難，成為影響錢塘江上游區(qū)域水環(huán)境質量的主要污染源。一個小紙廠，壞了一條溪，苦了兩岸人。同石梁溪沿岸的村民一樣，竹料腌塘和土法造紙廠集中處，群眾紛紛要求關停這些污染源。
“土法竹造紙若不整治，錢江源就無澄清之日，老百姓就會失去良好的生產生活環(huán)境”，此事引起當地黨委、政府的高度重視。衢州市決定，從2003年10月起，兩年內凡達不到治污標準的竹造紙企業(yè)都要關停。
關停竹造紙企業(yè)，業(yè)主為難，竹農為難，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為難。但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的破壞，將禍及子孫——
“長痛”不如“陣痛”
因為辦了一家小造紙廠，高智明成了衢江區(qū)全旺鎮(zhèn)賽東塢村的“冒富明星”。接到“關停令”，他于去年6月依依不舍地關掉了紙廠。但一年以后說起這事，他仍覺得心痛。
2003年4月，高智明投入80萬元，在當地辦起了一家年產1000噸的土法竹造紙廠，員工都是本地村民。他回憶說：“紙廠生意好得不得了，根本用不著供銷員，我每天在家接接電話就行了�！币荒甓鄷r間，80萬元借款貸款還剩下30萬元。這一年，村民也從廠里賺到了30萬元工資。
現在，他一下子失去了這個經濟來源不說，30萬元債務還背在身上。但他心里明白，小造紙廠的技術含量太低，再整治也不可能達到排污標準。他對自己的紙廠作出4個字的“診斷”：必死無疑。
高智明自嘲說：“廠一停，我這個‘首富’就成了‘首負’。”
擁有竹料腌塘的竹農也在心痛。建個腌塘，把嫩竹砍來腌入塘中，再賣給小紙廠或作坊，這對缺少經濟收入來源的山區(qū)農民來說，是個難得的賺錢途徑。
調查發(fā)現，當地每個竹料腌塘，每年可為農戶增收3000元，占竹農總收入的近30%。對許多人來說，一年的希望，都寄托在這個竹料腌塘上。
犯愁的不僅是他們。竹造紙是山區(qū)鄉(xiāng)鎮(zhèn)的“工業(yè)支柱”，這根“柱子”一倒，今后山區(qū)出路在何方？一些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深有感觸地說：“山區(qū)發(fā)展工業(yè)太難了，不少小紙廠還是我們招商引資辦起來的，現在卻要我們親手去關停，真的下不了手啊�！�
對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來說，更現實的是，山區(qū)鄉(xiāng)鎮(zhèn)財政緊張，小造紙廠是個重要來源。如今，這一資源枯竭了，有的鄉(xiāng)鎮(zhèn)日常費用也出了問題。
然而，面對小紙廠給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造成的極大破壞，他們心里都明白：整治是“陣痛”，不整治是“長痛”；整治是少數人心痛，不整治是所有人心痛；整治要犧牲一部分人的收入，不整治要犧牲所有人的生活質量。
“不整治不行�！贬橹菔猩鷳B(tài)辦負責人說。取樣化驗表明，這些地方的水質，竟是人畜不能飲用的“劣五類”。錢江源頭無好水，不僅沿江百姓的生活難安寧，長此以往，下游群眾的生活質量也將受到嚴重影響。
于是，市、縣(區(qū))領導上門了，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上門了，向廠主、作坊主、腌塘主反復說明，講清整治污染源前因后果，打消人們的各種顧慮。
到底關不關？高智明腦子里像翻江倒海，在家里呆呆地坐了一個多星期。眼前污水惡臭、魚蝦絕跡的小溪，怎么能與它“仙源”的名字相稱？終于，他回到廠里，把不斷制造污水的造紙機停了。
砸掉了竹造紙這只“舊飯碗”，還得讓竹農捧上生態(tài)致富這只“新飯碗”——
清泉作伴農家樂
對衢州的竹農來說，竹造紙就像一只賴以生存的“飯碗”，砸了“舊飯碗”，勢必影響他們的生活，得讓他們捧上“新飯碗”——找到一條生態(tài)致富的新路。
這是衢州各級領導在整治之前就動足了腦筋的思路。
衢江區(qū)有竹料腌塘7000多口、小造紙廠29家，占全市一半還多。去年10月，市里先在這個區(qū)的坑口、長柱兩個山區(qū)鄉(xiāng)進行試點。
在坑口鄉(xiāng)下呈村右手殘疾的陳宏良家里，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和他一起商量對策。陳家有一個近100立方米的竹料腌塘，年收入8000元，如不能找到新路子，極有可能重返貧困。鄉(xiāng)黨委書記姜水土在座談時突然想起：當地農民年年都腌辣醬，腌得最好的就是陳宏良家。
坑口鄉(xiāng)產辣椒，山溝出野蟹，陳宏良腌制的蟹辣醬，一層辣椒、一層野蟹，非常好吃。姜水土跟陳宏良商量說：“這里離天脊龍門旅游景區(qū)近，能不能搞農家樂旅游？”去年3月，鄉(xiāng)政府出錢幫陳宏良等竹農去安吉和浦江取經，又舉辦了“農家樂”培訓班。姜水土還跑到城里，幫陳宏良家的蟹辣醬注冊了“陳大娘”商標。一年下來，陳宏良凈收入達2萬元。
到去年6月底，這個鄉(xiāng)232個竹料腌塘全部平毀，4家小造紙廠全部關閉。有的竹農轉為竹園、橘園養(yǎng)雞，有的外出打工，有的搞來料加工，有的發(fā)展茶葉、板栗基地，到年底，全鄉(xiāng)農民增收70萬元，人均增收200多元。
試點成功后，竹造紙整治在各縣(市、區(qū))全面鋪開。
在柯城區(qū)七里鄉(xiāng)黃土嶺村，村里投入40多萬元，用于道路、停車場建設，成了旅游特色村。目前，已有19戶開辦“農家樂”旅游項目，今年“五·一黃金周”接待游客4000多名，總收入6萬多元。
竹產業(yè)結構調整的步伐也悄悄跟上。全市新引進100多家竹拉絲、竹膠板、竹炭等加工企業(yè)，解決了當地毛竹的出路問題，明顯提高了竹產品的附加值，每50公斤毛竹從原先的16元升值到24元。
更讓人驚喜的是，生態(tài)變化立竿見影。經市環(huán)保局監(jiān)測，衢江一級支流上山溪、下山溪、銅山源、邵溪、芝溪的水質，均由去年同期的三類上升為二類。一年多后的今天，石梁溪、仙源溪、坑口溪的水質，從原來的劣五類上升到一類。
多年未見的魚蝦回來了，曾經絕跡的青苔也重現了。山間數百條小溪重新流淌起清水，一路歡唱著流向衢江，匯入錢江。
